《美国文化史》 第3章 第三节 中产阶级文化（1830 —1930）

自1830年代起，美国进入以中产阶级为主的文化形态中。一般论及中产阶级文化，皆定位在英国维多利亚（Victorian, 1837）女王登基至一次世界大战止。美国于完成领土扩张，从沿大西洋岸北美13州建立了一个横跨北美大陆、介于太平洋与大西洋的国家，并经由南北战争，统一了内部的纷争，迈向一个工业化、都市化的现代国家发展之后，也成为一个中产阶级文化的国家。这个文化的主要精神为自律，它与之前的贵族及宗教文化，在意识形态或结构方面均有所不同。从意识形态方面来说，自律（self-control）是其特色。在过去以宗教文化为主导的社会中，教会和教义规范了人生的活动以及社会的运作，如今教会及教义的地位不再，人的生活与社会的运作只能靠自己，自律也就成为约束行为的基本前提。这种自律的精神表现在教养小孩、家庭生活、性活动、住宅呈现、宗教信仰方面。

首先从家庭、社会分工来说，男人赴外工作，负责家计；女人在家工作，相夫教子。但这种区隔也非绝对，也有女人前往教会帮忙，或从事慈善工作，男人也在家主持一些仪式。这个时期家庭的地位逐渐重要，不仅是生活的避风港，同时也是道德及精神的堡垒，母亲的角色显得格外重要：母爱、慈祥的笑容、甜美的声音都成为维多利亚时代母亲的表征。社会对母亲期待日殷，将小孩的成败得失归于母亲的教养，以致在许多离婚的诉讼中将小孩的抚养权归母亲一方。此外对男女两性的态度也有所改变，以前男人被认为较女人理性，但在男外女内的社会，男人因工作压力变得较女人冲动，女人则被认为较男人会自制并懂得自我牺牲，也因此被期待扮演一种牧师的角色。至于教养小孩方面，是训练他们成为自由、自治、自主的人，因此从小开始就必须接受严格的进餐、如厕、游戏、信仰、上学的好习惯。教育小孩与以前不同，谆谆教诲多于打骂，以便让小孩学会自责，懂得自律。对男孩与女孩的教育内容并不一样，母亲鼓励男孩做一名“男子汉大丈夫”，希望女孩纯洁温柔，善良贤惠。小孩除了接受家庭教育之外，长大之后到学校读书，他们在此学习知识，也体会做人做事的道理。

中产阶级的家庭生活方式与之前不同，为了营造与众不同之特质，养成家人独立自主性，每个家庭都喜欢保留上一代的遗物，包括祖上遗留下来的家具、上一辈的照片、日记、信件及其他具有纪念性的物品。此时的家庭不再是承先启后的场合，而成为爱的小巢。客厅是重要的生活场所，女人在此展现她的点心、茶艺、歌唱、琴艺，男女在此吟诵、朗读、抚慰、拥吻。不过，婚前性行为或怀孕则不被容许。婚礼最能刻划本时代的特色，与前显然不同，新娘穿白色结婚礼服，戴头纱。婚礼举行喜宴，邀请亲友参加，是中产阶级女性一生中最重要的一项活动。结婚纪念日是男女结伴的象征日，格外重要。晚餐是一家人团聚的美好时刻，比较正式，在家长的引领之下，有一些感恩仪式，及美好的食物。周日是中产阶级的假日，商店歇业，家人团聚，或前往教堂，或举行一些家庭活动，晚上齐众共餐。圣诞节的庆祝方式也与前不同，以前圣诞节，大伙涌向街头，穿着各式各样衣服，戴上面具游街、欢唱，并要求主人提供饮料及食品。如今不同，圣诞节成为家庭团聚的日子，亲朋好友互寄贺卡，互赠礼物，家中布置圣诞树，精心装饰，并创造了一位圣诞老人至各处散播爱心。圣诞节最热闹的一刻是圣诞晚餐，让所有的家人与他们的祖先在此做历史接轨。

其次是性活动，当人们提到维多利亚时期一定会将它与性压抑联想在一起。这个时期文学作品对性的描述相当避讳，譬如讲到女人的胳膊及腿时，用“肢体”（limbs）表示；讲到胸部时不用breast而用bosom；手淫被认为是邪恶之事，卖淫成为社会的恶源，妓女称为流莺。19世纪至20世纪对性的压抑来自反对卖淫及控制生育，其中最具有代表性的人士为康斯托克（Anthony Comestock）。这位美国辛辛那提干货商终其一生打压卖淫，后来他的大名与性压抑同义。1873年美国国会通过《康斯托克法》（Comstock Law）禁止淫具的寄送，各州政府加强取缔卖淫及避孕器的销售。中产阶级将爱与性区隔，他们认为爱是一种高雅的情感表现，男女双方相互吸引；性则是一种肉欲的诱惑。虽然爱到最后会发生性关系，但他们仍对性有相当的约束，将性附属于爱，是婚姻的专属。为了要对性加以约束，19世纪的文学作品中出现了许多强调过度纵欲有害身体的言论，如造成体弱、无能、忧郁、丧失记忆，甚至死亡等。但这种思想只是主流，而非全面，另一种声音则认为性有助于爱的互动，增进夫妻情感。

除了对性的约束之外，在本时期另一项重要的表现是对生育的控制。为了追求财富、闲暇，许多人开始采避孕或堕胎方式进行节育。在避孕器具并不普遍的情形之下，性交中断的方式、计算生理期或体外射精是普遍采用的方法。根据统计，1818年每一名白人女子拥有七个小孩，到1918年不到四个。生育减少说明一件事实，即小孩不再是经济资产，小孩愈少，家庭开销相对减少，每位小孩获得更多照顾，有更多学习谋生能力的机会，女人也因此有更多的独立时间与空间，对社会发展带来重大影响。

中产阶级自律生活最显著的表现在其优雅精致的一面。18世纪以前这是贵族的专利，只有南部的庄主以及北部少数的富商才有能力建造豪宅，穿着、仪态像英国绅士，其他人的品味就差了一截。尽管美国建国之初，各种平等理论不宜贵族气息的发展，但中产阶级商人、教授、富农、小企业家和技工，仍开始要求自己过以前贵族所享有的精致生活。由于这些人的购买力增加，以及物品的量化生产，使得中产阶级可以很容易享有过去的精致物品，特别在家庭布置与装潢方面。18世纪时，中产阶级住在油漆的小木屋中，至19世纪则竞相建筑石材砖造的别墅，显现与众之不同。为了区隔与贫民的差别，他们的住宅远离市区，有前庭后院，以木栅围绕。住家与以前不一样，大伙不再挤在一间房内，每个人有自己的房间，每间房有其特殊的功用。房间陈设依个人品味，客厅代表了主人的身份，一套昂贵的沙发、漂亮的水晶杯、铺地毯、耀眼的镜子，沙发表面是以柔软的丝绒布做成，上面放了许多椅垫；书柜与钢琴是不可少的点缀物品。

自从贵族地位不受重视之后，社会的身份难以区隔，中产阶级即建立一套以仪态与穿着来表明身份地位的识别方式。言谈举止、饮食方式有一定的准则，以示与群众的不同。教堂建筑也由简朴走向奢华，除了美丽的造型之外，多摆着一台雅致的风琴，并且有一位富教养的牧师，表明了此时的教会与之前有所不同。

中产阶级的自律文化观显现出他们的风度、文学气质以及艺术眼光。受宗教文化的影响，中产阶级人士相信宇宙秩序井然，由一位仁慈的上帝与自然的律则所统治，无论自然、宗教、伦理、政治、经济、艺术都有绝对的真理。他们相信，人有能力透过理智或直觉找到真理，真理呈现在二元极化对立面上，如“对、错”、“人、兽”、“文明、野蛮”、“精致、粗鲁”、“有价、无价”。中产阶级人士的嗜好为歌剧、弹琴与阅读。歌剧院四处林立，表演着时尚的题材，钢琴则是流行乐器，不分男女皆以此标榜品味，至于阅读更是风尚，报纸、杂志、书籍非常普遍，学校教导学生养成阅读求知的习惯，家中书架堆满书籍，代表了主人的高雅风范。作家受到尊重与礼遇，莎士比亚的诗作、狄更斯的《双城记》，脍炙人口，爱默生等作家更是家喻户晓。由于社会转型，女人替代教会负起教育下一代的重责大任，阅读成为女性提升自我的重要管道，进而出现许多女性作家，如斯托（Harriet Beecher Stowe）的《黑奴吁天录》（又译《汤姆叔叔的小屋》）等。此时又被称为“美国文化女性化”时期。

值此新旧文化交替之际，美国中产阶级成为社会主流，相对的，社会还有一大群人被排挤在社会的边缘，包括黑人、印第安人以及来自其他国家的移民。这些人的处境非常艰辛，必须向主流价值系统靠拢，否则无法立足。印第安人由于文化意识的差别，无法与主流文化接轨。经过长期的冲突与战争，印第安人逐渐式微，1890年伤膝一役后，印第安人丧失了武装抵抗能力，成为美国保护的对象。至于黑人，尽管南北战争解放了他们的奴隶地位，但中产阶级并未接纳他们为主流社会的一员，以隔离且平等的方式歧视他们，一直到1960年代才让他们进入美国社会主流体系。至于美国的贵族并未完全消除，但已丧失作为阶级的动力，只能在生活或财富方面显现其优雅、奢侈的一面。中产阶级最大的敌人是移民及财团，移民抢占了下层白人的工作机会，引起社会动荡，他们通过限制或排斥移民的法案来维持中产阶级社会的稳定；至于财团因危害公平的竞争，因此他们通过反托拉斯法来管控，并发起进步运动（Progressive Movement），由地方到中央活络中产阶级的民主精神。